据后世研究者推算，他的足迹之广，东西、南北之间跨度分别都达到约1700英里（约合2700千米），踏遍今天西亚、北非以及欧洲众多地区。在距今2400多年前的古代，在交通设施极其落后的条件下，他不畏艰险，披荆斩棘，四处探访，克服了今人难以想象的种种困难，完成了这一堪称壮举的长途跋涉。其间，他通过实地调查，亲自采访，眼界大开；他寻访名胜古迹，考察风土人情，搜罗民间传说和奇闻逸事。他一边考察征集，一边整理分析，凭借极强的求知欲和惊人的记忆力，获得了极为丰富的第一手资料，这为他写作《历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因此，希罗多德称得上是地中海历史上“第一个周游列国的人”，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旅行家之祖”。
三、雅典演讲 征服听众
大约在公元前447年，希罗多德来到雅典。其时，雅典帝国如日中天，雅典城已成为东地中海地区乃至希腊世界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和海路交通枢纽；雅典当政者耗费巨资大兴土木，各地的能工巧匠汇聚于此，文人墨客纷至沓来，雅典成了名副其实的“希腊的学校”。希罗多德在居留雅典期间，与当时雅典的“第一公民”伯利克里（Pericles）以及戏剧家索福克里斯（Sophocles）等诸多政坛精英或社会名流过从甚密。他积极参加城邦的文化教育活动，写作诗文，登台演讲，引起了人们的极大兴趣和高度关注。
希罗多德在专心写作的同时，还要把自己的作品当众诵读。在古典时代的希腊，当众宣讲要比写作重要得多。希腊人要把自己的作品抄写在羊皮或其他皮革上，那要付出昂贵的代价，耗费大量的时间，而当众演讲是最快捷的“发表”作品方式。因此，每当有重要作家来到雅典时，人们总是争前恐后地来到广场，一睹智者风采，聆听精彩演讲。有古代文献记载说，在听众之中就有后来的雅典将军、著名史家修昔底德。孩提时代的修昔底德，曾在父亲的陪护下聆听希罗多德的演讲，当这位后生听到希罗多德绘声绘色地讲述希腊人战胜了不可一世的波斯帝国的英雄事迹时，禁不住热泪盈眶。希罗多德看到这个情景，走上前来，称许这位后生，告诉他父亲说，“你的孩子是为求知欲所感动”。这种说法的细节未可尽信，但无论如何，希罗多德肯定对修昔底德及其同时代的青少年有很大影响。而希罗多德的精彩演说，也赢得过一笔极其丰厚的奖金。有的文献说，这笔奖金为10塔连特。按雅典币制，1塔连特（相当于25.86千克）=6000德拉克玛。当时1德拉克玛能够一个人两天的生活费。由此可见，希罗多德的演讲受到雅典政府何等程度的重视。
四、从“散文说书”到“历史之父”
在希罗多德以前，在希腊人居住的地区，还没有出现真正的历史著作。公元前6世纪以前，希腊人通常用诗歌的形式写作，并伴随着竖琴吟唱。到公元前6世纪，小亚细亚西部地区的某些城市出现了一批“散文纪事家”（Logographoi），或者称为“散文说书家”。这里的“logo”为“传说”之意，graphoi意为“记载者”。他们以简单的、不讲求文辞修饰的散文，把关于城市、民族、王公、神庙等起源的口头传说记述下来。最著名的“纪事家”当属米利都人赫卡泰欧斯（约公元前550—前478年），他撰写的《大地巡游记》，记载了他亲身游历各地的见闻。赫卡泰欧斯的作品虽然未能保存下来，但是对于曾经拜读过其作品的希罗多德无疑有着重要影响。从其作品的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到赫卡泰欧斯已经具备一定的批判精神，他指出，“只有我认为是真实的东西，我才把它记载下来”。这些著作已具备历史著作的雏形。散文编纂形式的出现，为史书的写作提供了重要前提。
此后，在哲学、自然科学思想的影响下，一些学者力图用批判的态度，写出一部与历史事实相符的作品，希罗多德就是其中最出色的一位。在希罗多德时代，“历史”即为“探究”、“调查”之意。希罗多德以《历史》作为其著作的题目，确切地说，《历史》亦即“调查报告”，就是他“调查研究的成果”。及至公元前4世纪，人们才开始把他撰写的著作称为“历史”（接近后世历史著作之意）。那些哲学家、科学家们旺盛的求知欲，以及他们探索大自然奥秘的勇气、思想和方法，都给希罗多德以直接影响。
希罗多德生逢希腊城邦蓬勃发展、欣欣向荣的时代。他耳闻目睹弱小的希腊城邦击败波斯帝国的倾国之师。当时希腊城邦的盟主斯巴达拥有步兵约八九千人，雅典公民总数不过几万人，而据希罗多德记载，波斯国王薛西斯出征时波斯帝国军队总数达五百多万人，近代研究者普遍认为这个数字是明显夸大了的。虽然如此，波斯兵力在数量上大大超过希腊人，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希腊人在这场生死攸关的大战中的不可思议的胜利，促使他们当中那些有识之士进行反思：波斯人是如何兴起和对外扩张的？希腊人和异族人发生冲突的原因是什么？希腊人何以能战胜强大的异族人？也许正是这样的背景使希罗多德下定决心，撰写这部《历史》，探究希腊人和异族人之间各种纷争的原因，以传诸后世。
五、《历史》的故事梗概
希罗多德的著作原本不分卷，后来被亚历山大校注者分为九卷，每卷卷首分别冠以一位缪斯女神，故而《历史》又名“缪斯书”。这些缪斯女神各司其职，每一位都有其具体的形象，她们就如同九位年轻貌美的解说员，向读者介绍《历史》各卷的内容。“缪斯书”构思深邃，结构完整，力图把当时全人类的物质生活和精神风貌展示给读者。全书各卷大致都有一个相对独立的主题，具体内容如下：
第一卷——克丽奥（Clio，众神之父宙斯与记忆女神所生，其标志是一卷纸草或兽皮纸）：主要记述波斯的兴起和其对吕底亚人、小亚细亚希腊城邦、巴比伦人以及中亚游牧民族马萨格泰人的战争；说明希腊人和异族人冲突的远因和近因。插叙了波斯帝国的缔造者居鲁士的传奇身世，以及他在对外征服过程中所涉及的上述诸民族的历史文化、风俗习惯等。
第二卷——优特尔佩（Euterpe，抒情诗的保护神，其形象是个手持双管长笛的妙龄女子）：主要叙述居鲁士之子冈比西斯的继位，以及他筹划进兵埃及的过程，插入了对埃及的政治、经济、历史、地理、民俗以及宏大工程（金字塔、迷宫、运河等）的介绍。
第三卷——塔利亚（Thalia，司喜剧的缪斯。她的形象是一个少女，左手持喜剧面具，右手持牧杖或铃鼓，头戴常春藤花冠）：主要叙述冈比西斯征服埃及，波斯帝国首都发生政变，高墨塔（Gaumata）短暂执政，以及大流士等“七人帮”密谋刺杀巴尔迪亚、成功夺权的过程。国外学者在20世纪后期就此问题进行了全面深入的研究，基本确认真正的篡位者恰恰是大流士等人。接着讲述大流士平息暴乱、锐意改革、巩固中央政权，以及攻克巴比伦的经过；记载了政变者就波斯帝国将采用哪种统治形式所展开的讨论；插叙了斯巴达人攻打萨摩斯岛的情况，介绍了印度人、阿拉伯人的历史、风俗习惯和当地特有的一些动植物。
第四卷——麦尔波门涅（Melpomene，歌唱女神，司悲剧的缪斯。其形象是一个身材颀长的女子，覆头巾，戴葡萄叶冠，身穿剧装斗篷，足蹬厚底靴，一手执悲剧面具，一手执短剑或棒槌）：主要叙述大流士在攻取巴比伦城之后，以斯泰基人曾经入侵亚细亚为借口，御驾亲征斯泰基，以及派兵出征利比亚的经过。斯泰基人坚壁清野，诱敌深入，以“游击战”与波斯人周旋，使入侵者接连受挫。最后，大流士巧施“金蝉脱壳”之计，侥幸逃离了斯基泰亚；回师途中，他派兵征服了色雷斯。其中插叙了斯基泰人的传说、历史和民俗风情，描述了“女儿国”中阿玛宗人的生活习俗。
△马拉松战役烈士墓。公元前490年，雅典军队以少胜多，战后长跑能手跑回雅典报告胜利消息，牺牲在雅典广场，马拉松长跑由此而来
第五卷——特尔普西科瑞（Terpsichore，司舞蹈与合唱的缪斯。其形象是一个手执七弦琴的少女）：主要叙述波斯名将麦加巴佐斯在公元前499—前494年间率军征服色雷斯，以及米利都等伊奥尼亚城邦发动叛乱（所谓“伊奥尼亚起义”），火烧萨迪斯的过程。暴动领导人阿里斯塔格拉斯前往斯巴达求援，遭到拒绝，而雅典等邦同意出兵相助，成为日后波斯入侵希腊的借口。其中插叙了有关斯巴达的政治、历史、风俗，以及雅典摆脱庇西特拉图的僭主政治、克里斯提尼改革等内容。伊奥尼亚人的暴动和雅典人的行为激怒了大流士，一场大战势所难免。
第六卷——埃拉托（Erato，司爱情诗的缪斯。她的形象是一位手持七弦琴的年轻女子）：主要叙述波斯人取得拉德海战的决定性胜利，以及平息伊奥尼亚暴动的经过。接着叙述大流士两次派兵出征希腊：第一次，公元前492年，波斯人在阿索斯海角遭遇风暴，300艘舰船、2万多名兵士葬身海底；第二次，公元前490年，波斯大军长驱直入，在阿提卡登陆，双方在马拉松平原展开厮杀。结果，雅典人以少胜多，大获全胜。其中插叙了斯巴达的政治、历史以及雅典人与海上强敌埃吉那人之间的争斗过程。
△温泉关——希罗多德记载的希波战争重要战役公元前480年温泉关之战所在地
第七卷——波琳尼娅（Polymnia，司舞蹈哑剧和抒情诗的缪斯。其形象是头部蒙着纱巾）：主要叙述大流士之子、波斯国王薛西斯举国动员，亲率海陆大军征讨希腊的经过。经过三年的准备，波斯大军再次出征，全军从赫勒斯滂海峡所架设的桥梁通过，进入欧罗巴；陆军经过艰难跋涉，抵达希腊人扼守的德摩比利关隘（即温泉关），斯巴达国王列奥尼达麾下的希腊勇士据险死守，奋起抵抗，使波斯大军一筹莫展；后波斯军出间道绕攻希腊人身后，列奥尼达率全体将士殊死搏杀，悉数阵亡。其中插叙了希腊的部分城邦结成反波斯同盟，共推斯巴达为盟主；详细介绍了波斯军中数十个民族的军事装备和他们各具特色的服装饰物。
第八卷——乌拉妮娅（Urania，司天文的缪斯。其形象是一位手持天球仪的少女）：主要叙述希腊联盟的海军先在阿尔特密西昂与波斯人周旋，继而从那里撤离；雅典海军统帅泰米斯托克利斯说服同盟军在萨拉米斯附近集结，并且说服雅典人将其老弱妇孺撤往特洛伊曾（Troezen)、萨拉米斯和埃吉那，以及希腊联军最终在萨拉米斯海战中取得决定性胜利；战后薛西斯准备班师回国，他接受玛尔多纽斯的建议，留下30万陆军驻守色雷斯，准备来年卷土重来。其中插叙了对伯罗奔尼撒半岛早期军民的介绍，以及泰米斯托克利斯和雅典海上势力的发展。
第九卷——卡里奥佩（Calliope，九位缪斯中的大姐，司史诗的缪斯。其标志是尖笔和蜡板）：主要叙述希腊联军在普拉提亚战役中以少胜多，击败波斯大军，以及同一天希腊联军在小亚细亚的米列卡，击溃了停泊在那里的波斯舰队的经过。米列卡战役之后，希腊联军乘胜向赫勒斯滂进军，围攻位于色雷斯的波斯据点塞斯托斯城。此时，希腊士兵思乡心切，厌战情绪渐渐滋长，山穷水尽的波斯人在夜色掩护下逃离塞斯托斯，希腊人攻占此城，然后撤兵。全书至此结束。
【徐松岩系西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张力系西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林鹏旭返回搜狐，查看更多